终南山,在咱华夏文明史当中,那可是鼎鼎有名。
还在很小的时候,那会儿刚打到“四人帮”,为了配合形势宣传的需要,政府出了一本连环画叫做《野心家吕后》来教育我们这些小孩子。其中有说到汉高祖不喜欢太子刘盈,想废了他,吕后很担心,于是问计于张良,张良让太子想办法将“终南四皓”请到长安来。
这“终南四皓”,大概就是说住在终南山的四个白头发的长者吧,据说刘邦几次派人请他们出来他们都不干,连环画中的这四个长者,被画得猥琐极了,但我知道了终南山原来是“贤者”居住的地方。
太子果真请到了“四皓”,到处张扬。汉高祖当然知晓了,觉得奇怪,心想自己都请不到的贤人,却也围着太子转,说明太子还是很不错的嘛,于是取消了废太子的念头。
据说姜太公也曾隐居于南山,大概是终南山第一个有名的隐士了。
一直以来,我都以为终南山是属仙气飘渺的那种大山,内心向往得很。
五月底的时候,要去长安看望朋友,就想着一定完成这个心愿。
长安,曾经很熟悉城市,留有我青春的痕迹,整整二十年没有去过了,长安,文人墨客心里千百年说不尽的一个梦幻。
有好事者给古琴曲《忆故人》配上了歌词,很喜欢其中这样的句子:
茅斋满屋烟霞,兴何赊,老梅看尽花开谢,山中空自惜韶华。月明那良夜, 遥忆故人何处也?
青山不减,白发无端,月缺花残,可人儿梦寐相关,忆交欢会合何难?叠嶂层巒,虎踞龍盤,
回首西望長安。路漫漫,雲樹杳,地天寬。
慨嘆參商,地連千里,天各一方, 空自熱衷腸。無情魚雁,有留韶光,流水咽斜陽
故人安在?长安又会变成怎样的容颜?
长安已更加金碧辉煌!
心愿要去完成,终南山真面目又是如何?
发现自己一直都忽悠了自己,终南山,原来只是一个泛称,也叫南山,太乙山等等,一般指的是西安南面的秦岭,这个称谓几乎横跨整个关中平原,并不是如同华山那样相对集中的那么几座山峰。
而这次,则是到了终南山边的“楼观台”,据说是老子传道讲经的地方
楼观台离长安城不远,在现代的条件下,用不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也就到了。
车子向南,很快就到了横亘于中华腹地的秦岭脚下,然后沿着山脚一路向西,麦子飘黄,炊烟四起。
我跟友人说,南方很少见到关中的打工者,看到这广袤的关中平原,物产丰富,也就很容易理解了。
友人笑了笑,说道:“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句话么,八百里秦川,养三千万懒汉!”
优美的田园风光,让人产生慵懒的心情,内心不会有城市里烦杂和躁动。
不一会,但见前面一大片仿古的建筑物正在兴建,规模庞大,令人咂舌,路边有广告牌,写着什么要打造道教文化圣地云云,心想,这楼观台,应该到了。
因为正在扩建,四周乱糟糟的,景区也因此不收门票。
我们请了个当地一个农妇做向导,农妇说:包括她们家的好几个村子都被征掉了,房子每平方米四百元,地就更贱,所以农民只要有可能就抢盖房子,以期能有多一些的补偿,田地没有了,将来不知如何生活,所以做做这样的“导游”,赚点生活费。
我暗想,他们的祖辈,或许也就是所谓的隐者呀!
而今世上,到处搞建设,到处有诱惑,想隐也不容易啊。
这楼观台,就是平原和山边的交界处,古时用作观天象的台,也就三十几米高,和我想象中有仙气的终南山,反差太大。
这农妇倒很敬业,告诉我们说:
西周时期,函谷关令尹喜在此结庐观天象,当时叫做“草楼观”。一日,见紫气东来,知有圣贤来到,果然第二天,老子骑着牛从东面而来。
尹喜很高兴,将老子请到草楼观。老子便在这草楼观著下了流传千古的《道德经》,并在此讲经。(这函谷关离草楼观也太远了吧?)
终南山道教很兴盛,和后来全真派的王重阳以及他的弟子丘处机在此活动有很大的关系,楼观台现有几座明清的观庙,还有不少唐代和元代的遗迹。
但终南山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它的隐士文化,从地理位置上看,在长安作为都城的时代,这的确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。
它绵延数百里,当人们在城里厌倦的时候,这就是一个清修的好去处,但它却离都城又不远,不会真的成为啥都不知的乡巴佬。所以在唐代,有不少想入仕途而无门者,便在终南山“隐居”,获得“贤者”名号,而后被朝廷“发现”继而被启用。
所谓“终南捷径”便是由此而来。
也有不少得意时便官,失意时就隐的半官半隐之贤士,如著名的王维。
说来也巧,在还未入楼观台大门的时候,琴学生叶君恰巧来电,得知我在终南山下,很有感触,说他很喜欢王摩诘,并发来王维的“终南别业”一诗助兴:
中岁颇好道,晚家南山陲,
兴来每独往,胜事空自知,
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,
偶然值林叟,笑谈无还期。
不过我知道这王维心目中的“道”,说的那可是佛。但从诗中可以知道他当时住在南山边上,应该正是“隐居”时期吧?
他心态很好,随便碰到一个老头,也谈得那么开怀,大概他从云起云落的景象中,已感悟到了人生的意趣。
王维还有其他关于终南山的诗句的:
太乙近天都,连山结海隅,
白云回望合,青蔼入看无,
分野中锋变,阴晴众壑殊,
欲投人宿处,隔水问樵夫。
这诗就写的夸张了,相信这位大诗人并没有上过“太乙”,更不知“天都”是如何,但其中的“欲投人宿处,隔水问樵夫”,不也正是众多“隐士”心境的写照么?
回来的路上,已近傍晚,友人找了一家农家饭庄请吃饭。一个大水塘,四周树林繁茂,远远几座关中的农家小院,显得非常的别致,坐在这秦岭的北麓,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不远处繁华的长安,我想:隐也好,仕也好,人们的生活都是为了什么呢?
所谓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,是说理想的人生,莫如福泽如同东海那般深厚,而生命,就如同这南山一样那么长久安康吗?
突然想起了唐代崔护的那首著名的《题都城南庄》,我现在所处的位置,不也正是“都城南庄”么?
去年今日此门中,
人面桃花相映红,
人面不知何处去,
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我看了看身边的友人,暗想:桃花千年,娇艳如斯,笑看人间无数的云烟。
这个崔护,后来在我们岭南做节度使,乃封疆大吏,可是他一生都牵挂着这长安的桃花,据说他终于将那姑娘找到,并取之为妻。有情人终成眷属,算是一个圆满的故事。
可世间并非处处圆满,隐者因为不满而隐,仕者,就一定会很快乐吗?
老子讲的《道德经》,俺不甚明白,其中有说到;'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,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,下士闻道,大笑之。'但不管这上士中士还是下士,他们都闻了道,俺不闻,笑的资格也没有。
可我知道,世间万物,多有不完美,有时看似聪明却不是智慧,有时看是愚钝,却又属于大智。
我们但求心存一份美好,无隅也就是大方,希声也就是大音,无形也就成了大象。
仕又如何?仕者心也念隐,隐又如何?隐者心又念仕,我想,只要心存大道,那么也就得道了吧?
我等常人,保持人间真情义,满目桃花红艳,心怀灿烂无边!
(部分图片摘自网络)
2011年6月写于天河弦馆